致凤宇

”雪松,不好啦,出事啦,快!快!快!快!”周总连说了4个快,我们心里一惊,预感的事终于发生了。

我们飞速的冲上单元、冲上楼梯,在上楼时,我心里还想着有什么可能,侥幸的希望还有救,希望和我想的不一样,也许只摔了跤躺在厕所等我们来扶起。我忘了怎么上了楼,久闭的房门敞开着,一个很简单的出租房在面前,家俱设施不多,又小又旧的沙发在客厅的角落,不知是房东从什么二手市场淘来的。

周总在在个房间的门口呆立着,凤宇趟在床上,裸着身体,像是喝多了一头仰面倒的样子。周总说“都硬了,尸斑都出来了。“

我在门前愣了愣半响,不知是要安慰周总,还是要上前看看凤宇。凤宇的吉它安静的靠在门边的墙上,很新很干净。我稳了稳神,轻轻的拍拍周总,说”没事,我进去看看”。不知道是说给周总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
凤宇像是睡着,嘴里有一些异物,手膀有些发黑,小脚有斑记,可能就是周总说的尸斑,这让我想到一幅画《马拉之死》,平静、忧伤、琢磨不透。

我两步退了出来,又重新进去,扫视一下房间的布局,手机在一旁充电,一台电脑在房角的另一个角落,床边有点外卖的塑料袋,大床占了2/3房间。我不甘心,想发现一样异样,于是打开手电,仔细看了这套房子的各个角落,卫生间只有几件必须的洗漱用品,台面有点脏,很久没打扫的样子。厨房很整齐,地上有粘粘的感受,锅台一层灰,很久没做饭了。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套房,有个房间门虚掩着,空空的没人住,可能没租出去,是不是受经济不景气的影响,连租房都成问题。还有一个门关闭着,我正想打开,被周总阻止了,可能是让我不要随意翻动别人家的东西。另外两个房间的夹角中有一个衣帽间,阳台上晾着两件衣服,一个抹布。

海龙给了开锁师傅150元,开锁师傅飞一般逃离了现场。周总给110打了电话,我和周总在楼梯间等候,周总脸色很不好,我请他在楼梯上座下来,我坐在门框边上的地上,简单说了两句情况,就开始沉默,偶尔抬头互相看一眼,没有话。

120第一个到场,衣服上有国际红十字会标志,三个人,其中一个是戴着口罩的女孩,看出她的疲倦,那时以经是凌晨3点了,医护人员说,警察没到之前是不到进入的。

110一会来了,一共三人,有个穿蓝色短袖制服的人精瘦走在前面,询问了情况,但也没有进入。现在只等法医到场,法医因为不值班,需要从家赶过来。

法医来了,把工具箱放在门边,打开箱子我看到摄子、剪刀、手锯,这让我想到行刑的刑具,为什么凤宇走了,还要再糟这样的罪。在警察拍完照片,120拎着心电复苏器等工具进场,大概几分钟就退出来离开了,走时只留下一句话,没有生命体征,仿佛宣告了最终的判决。

一会,房间内换来女人的对话声,说话声音很大,断断续续还有点急燥和不耐烦,我很好奇的想一看究竟,被警察拦在外面。后来我找了个机会走近看了看,原来在敲门、开锁、呼喊、警察询问过程中,房间内还有两个女生,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,就是我刚才想开门,被周总阻止的房间。

一个女生退在另一个女生后面,两手抓着前面女生的手臂低着头一言不发。前面女生一边高声说话,一边昂着头摸眼泪。大概意思是昨天晚上8点左右还和凤宇说话,问要不要收被子,早上还想问要不要吃煮鸡蛋等鸡毛蒜皮的事,喋喋不休让人烦燥。

我当时很生气,真想冲过去把这两个女人打一顿,我们进门为什么不出来,我们敲门为什么不开,早上为什么不多看一眼房间里的情况,在同个屋檐下的舍友还不及我们相距百里的同事。警察说有77个未接电话,是我们77次呼唤,你们为什么不问一声、多看一眼?

 

 

 

 

 

周五那天快到中午时,周总给我打个电话,我在想是不是关于讨薪的进展,没想到问我凤宇的联系方式和住址,我觉得比较奇怪,想了想好像没有。周总说上午没来上班,打电话也没接。我也没太在意这个事,下午群里周总也问大家谁有凤宇的住址,不过谁都没去过,大家都在猜来猜去,还有个同事帖出以凤宇的聊天记录,说这个傻B有次玩游戏玩通宵,第二天没上班,后来说睡过头了,惹着我们哈哈大笑。

今天是我和宝宝定的开心星期五,周五晚上可以让宝宝选一个开心的事做,我们在一起看电影吃水果,没想到又接到周总电话,说凤宇还没消息,我意识到问题不对了,周总说他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,让我联系其它同事去他们小区询问下,找一下监控,我答应了下来,这里心里升起一丝忐忑,玩通宵睡一天的情况很常见,但到晚上还没消息就有点不对劲了。

我联系了雪松,想约明天上午一起去他小区寻找,雪松说现在以经在前他他小区的路上,我看看时间11点,二话没说说“我马上就来”。这一路上没听音乐、没听有声书,头脑里纷乱的想这件事,有什么可能性,是手机丢了、坏了?和周总起冲突撂挑子了?被骗了被扣留了?这一项项可能性都被很快被排除了。于是我在车上打110,当接警员问到我们什么关系,走失时穿什么衣服,什么时候发现的,我都回答不上了。我想了想,好久没看到凤宇了,可能有一个多月,为什么人只有出事时,才会被想到呢?

这一路上我思绪乱飞,还走错了两次路,终于到了小区门口。我并没有停下来,顺着小区外转了一圈,观察下小区有几个出口,有没有探头,哪个离地铁站近,一会我要调哪个监控摄像头。停好车发现,周总和雪松以经在场了,海龙也来了,海龙就住在附近,也和凤宇走的比较近。还有两个警察也在场,可能到场有一会了,我离的比较远,又绕了路是最后一个到的。

听保安的意思是,这是老小区,又和附近的商场合并,监控分散在各个保安亭,没有总监控室,想要调监控,首先要确认凤宇住在哪栋。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,我们都不知道他住哪,警察说也没有办法,明天天亮了查查监控碰碰运气。我们分析了一阵,正当我们要各自散去时,我想到件事,当时凤宇要和海龙合租房,中介那有没有留下信息。海龙在翻聊天记录时,发现当时凤宇给他看房间的照片,而且还翻到了当时发给他的定位。

我们顿时来了精神,有了定位就很缩小了很多范围,从地图上看是27栋,找到这里单元门紧锁,这第一个问题就在面前,单元门开不开想找都没办法,于是找到一个保安问了密码。可是一个单元6层,每层两户,现在以经半夜一点了,我们不好每层敲门。我想到,打凤宇电话,隔着门听,试试能不能听到门内的声音,于是我们用这样的笨办法一个个房间打电话,可是完全没有效果。

看样子要放弃时,我们又累又渴,看到有个小卖店正在准备锁门休息,在买水买烟时,拿出照片给店主辩让,没想到店主一眼就认出来,见过这个人,有映象,可却没什么实质性线索。我们又想到一点,找自行车,以前我和凤宇骑过车,他的车很好辩认,我还送了他一个手机包,可在30栋的一到六层自行车也没找到,我们车友的自行车比较珍贵,一般都放在家中,如果这样这条线索也会断了。

看样子,真的要放弃了。雪松说会不会定位有偏移?如果早些年,可能偏移情况会有,现在科技发展很快,基本上定位很精淮了,这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我们在旁边的30栋找了找,突然我眼前一亮,这就是凤宇的车,我记的非常清楚,他车把套很扎手,握上去很饱满,还有我送的手机包。有了这辆车,那找到凤宇就太简单了,以经锁定在30栋3单元了,一共只有12户,还有什么难的呢?

这时时间以经是半夜两点了,我们努力打电话听铃声和敲门,没有一家给我们开门的,只有3楼的灯亮了亮,但没开门。我们站在楼下喊话喊了半天,都没有仍何收获。我们再次请警察,从电话里听出警察以经不耐烦了,我们千恳万求的让他们过来,帮我们敲门,想着有警察在,业主可能会开门,可是警察来仍是一户门都没敲开。

我用周总车里带的强光手电想着,也许从楼的背面能发现一些线索,于是绕过草丛,仔细辩认楼侧面、背面,这次还真有发现,一楼有花园和明显装潢的感觉,这和海龙手机里的出租房照片水泥地不相符。二、三楼都有封阳台,一般装潢的优先级是地板、墙面、布线、卫生间、厨房、家俱,我相信房东不会不做地板而先封阳台,只剩下5楼和6楼。6楼右侧门上贴着红色双喜可以排除,5楼右侧的住户半夜回来过也排除,那只剩下5楼左侧和6楼左侧。

看起来答案只有二选一,但这不是我们破门而入的理由,如果开错门就是非法进入民宅。这次我们真的要放弃了,坐在楼下的马路伢子上,我们看到5楼左侧房间的灯光时亮时暗,我想可能是主人醒了,于是我站在楼下大声呼喊,”五楼的朋友你好,我们在找个同事,能不能开门帮我们看下照片“,我也知道徒劳,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吗?

周总说,明天再过来吧,找到房东电话,然后问有没租给凤宇,是的话带钥匙来开门。

看来也只能如此,走吧。

雪松说,不对劲啊。你们看我只要打电话,5楼左侧就发出昏暗的灯光。我不信,是巧合吧,打了十几次,都是如此。大家都明白了,我操、我操、我操、我操!

下面怎么办,我们谁都没想过。撬锁吗,没工具,而且动静很大,找110,警察绝对不同意开锁。雪松说叫急开锁吧,就说自己是租客。我觉得这样不妥,如果只是找人,怎么折腾都没有问题。但如果开锁,性质就变了,而且一旦开错,那后果很严重,会说不清楚。

周总这时说”就找开锁,如果要问责,所有事我来承担,这是生命忧关的事“。我为刚才自私的想法燥红了脸默不出声,行百里者半九十,只有有魄力的人,才能在最危险关头站出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两天后,有个未接来电,周总来的。

”凤宇的家人来了,看起来很憔悴”,周总说道。我问起这家人看起来面相如何,有没有奸诈狡猾的感觉,我生怕周总会陷入这样漩涡里。周总平静的说,是个很老实的农民模样,话很少。我稍稍安心,又有点自责,这也是周总善人有善报。周总又说”尸检两天后出结果,然后火化,有空时过来,我们送送凤宇“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听说,周总那天去了鸡鸣寺烧了香,鸡鸣、凤宇,多好的寓意,一个年轻的27岁生活,可惜没能继承这美好的寓意,未来的50年的可能性,没机会走完。他的父母含辛茹苦的从农村把小孩供养到城市里打工,还没到回报的时候,就白发人送黑发人。这一切都太突然,突然到来不及悲伤,年轻到来不及悲伤,年轻到没结婚生子,年轻到没学完吉它的课程,年轻到还没来的及还完信用卡的帐单。

钰贤在电话里责怪周总为什么给凤宇那样多工作,让他承受那样多压力,我努力的辩解,好像是在帮我自己辩解,可电话里好长时间电话里没有声音,我询问她还好吗,电话那头传来哭声,放声痛哭的那种。雪松和我在等开锁师傅时还调侃,这次寻找的过程,可以写一篇故事,与是有了这篇故事,明天不能去送凤宇最后一程,用这篇文章来祭奠吧。

我很羡慕凤宇,离在这喧嚣的世界,再也不用为小孩入学、还房贷、加班烦恼。我很想问问凤宇天堂的颜色,也许有一天,我们再见面时,我们都以垂垂老矣,而你永远是年青的模样,在路的那边微笑的看着我们。